由国庆

早些年旧书价钱还不算高的时候，我在东门外水阁古物市场花三五元钱买到过几册“特女人”的小书，如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《秋萍毛线刺绣编结法》《培英丝毛线编结法》等，当时主要是喜欢内中的广告插画。后来，无独有偶收集到一张美丽牌绒线的老广告画，如今关联起来审视，倒也能管窥昔时女子消闲生活的点滴细节。

对中国人来说，现代意义上的绒线、毛衫亦如西装、高跟鞋，是地地道道的舶来品，直到清末年，国人还没有穿毛衣、打毛线的概念。近代以来，随着沿海多个城市开埠通商，洋货大举涌入，这其中也包括从德意志等国进口的毛线，而上海等地也最先接纳了这一“潮头”。当时，毛线（woolen）被国人俗称为“毛冷”，上海有几家洋广杂货店开始少量代售，其颜色有大红、桃红、黄、白、黑等，女人们购买经简单编结多用于束发美发。光绪末年，位于闹市的金源茂、隆兴昌、张源盛、同福康等几家毛冷店算是比较知名了。

据《上海毛麻纺织品工业志·大事记》载：1907年3月，郑孝胥等人在上海日晖港筹备开设占地85亩的日辉织呢工厂，该厂拥有粗纺锭1750枚，毛织机44台，以及全套的染整设备。此乃沪市首家毛纺织厂。到了1918年前后，上海天主新普育堂创办的锦华袜厂开始用四股绒线编结毛绒衫，成为当地羊毛衫行业的发端。

1934年前后，英商博得运公司毛线厂在上海杨树浦设立分厂，生产蜂房牌毛线、学士牌粗绒、三蜂牌细绒、飞机牌针织绒等，销售数量大，市场覆盖面广。同一时期，国人开设的上海毛绒厂与外商展开竞争，所产皇后牌细绒质优价廉，逐渐赢得了声誉，改变了洋货垄断的局面。

买毛线织毛衣是新生事物，对编结技法十分陌生，亟须普及。进入20世纪三十年代，毛线编结培训班出现，技法书籍开始出版，秋萍编结学校、良友编等就是一例。秋萍学校由冯秋萍创办，她自小擅长女红与美术，中学毕业后担任过小学美术、刺绣、缝纫教员。1934年，有鉴于生活时尚潮流涌动，冯秋萍开始开班招生传授艺技。其实，冯秋萍的主旨更在于“为社会增加新事业，为我女界辟一新出，直接辅助家庭之生产，间接增进国家之经济，一洗女子依赖之”。学校还连续推出《秋萍毛线刺绣编结法》等实用书籍，书中大量介绍编结花样的同时还插入图片，让读者一目了然。该书深得重视，社会虞和德、林康侯、严独鹤、潘公展等人曾为之题词。

这里还要说到黄培英，她曾先后应聘于上海丽华公司、绒线厂、安乐绒线厂等企业，为市民讲授毛线编结技法。1928年，黄培英开办了培英编结传习所。当时，正值恒源祥牌毛线（1927年创办，时称恒源祥公记绒线号）异军突起，所产的小囡牌、双猫牌毛线质优价廉，畅销市场。1933年，恒源祥出资出版了黄培英编写的《培英丝毛线编结法》一书，发行量高达30万册，创下当时图书发行量的纪录。直到四十年代中期，《培英丝毛线编结法》还一直出版，封面或书中曾云集大批名媛与演艺明星来“出镜推销”，如秦怡、吕恩、舒绣文、韩菁清、管敏莉、曹慧麟等，她们身着亮丽的绒线毛衫，展示着优雅端庄风韵，宣传效果非常显著。

如此推动让爱时髦的女子大为获益。从最初钩弄几个固定花样，到织围巾、手套、帽子，及至漂亮合身的毛衫、毛裤，毛线很快受到女界顾客的青睐，打毛衣在时尚生活中流行起来，成为她们的乐事。

那时，上海美丽牌绒线也是时髦女子热衷的好毛线。厂商推出过一幅画面特别温馨的广告，画中的妈妈一人带着二男二女四个孩儿。装扮入时的妈妈坐在沙发里，她留着最新款大弯波浪卷发，内穿大红色花旗袍，外套湖蓝色薄毛衫，手里正打着一件新的浅驼色的毛衣。四个孩子活泼可爱，穿着背带裤的男孩在用积木搭高楼；穿军装的男孩坐在地上专心玩着小飞机；穿红裙子的女孩站在沙发旁手里捧着书在读；还有一个女孩坐在妈妈对面，支起画架，正有模有样地给妈妈画着写生……窗外，是白雪皑皑的冬日景致，如此也更突出了美丽牌绒线为这个家庭带来的幸福。